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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姑咧嘴:“你那女仔也算人品好夸她不过是想她的三只手莫在这乱偷。要说女仔长得太好看,对自家是没啥好处,对我老太婆却大有好处。其实人品差些不打紧,相貌差了,出去人家说某某丑女丑仔是七星伴月的弟子,光彩么”

杜美美翻白眼:“柳晓青生得好看,不如治了,收作弟子。”

[正文:第九章 老东西总是多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杜美美每说三两句,断不了往替柳晓青解毒的事上绕。

紫姑忍了几回,终于怒敲她的头:“你这狐狸,少做套子蒙老太婆钻话说回来,琼姑也做过了些,竟对一个毛头小子下情蛊。只是伸手治了,七星伴月铁定跟五毒帮成死对头。若跟五毒帮作对,却也不怕再加个柳家庄,柳小子的资质是不差。”

杜美美大喜,若老太婆瞧上了柳小子,冬儿就没有做衣钵传人的危险了她立马巧舌如簧:“如何会开罪柳家庄他们谢你还来不及柳庄主七八个妻妾,十多个儿子,争权争宠还少得了柳七少拜在您老门下,您这不是替柳庄主分忧么”

“歪理十八套”紫姑举药勺又敲了下狐狸头:“名门正派的面子比啥都紧要。儿子拜邪派门下,柳老头还不气疯哼,你嫌老太婆麻烦少呀不许再替柳小子说项了,我要好生琢磨一下这事儿。”

杜美美遵命封口,打量着明月湖畔忙碌的弟子们。这片地头也就湖畔土多些,种粮地方太小,解决不了口粮,种药草却正好。阳光下,男孩女孩有的在卖力地浇灌药草,有的将采下的药草分类晾晒。

他们中不少是杜美美从广府买来的。其时买卖奴婢寻常事,海贸又带来更多的奴隶贸易,港口城市少不了专营人口买卖的市场。只要顺路,她总会买下一些骨格清奇的孩子送给紫姑。她自认这是在做善事:孩子们到了七星伴月就不用做奴婢,都是山上的弟子

邪名满江湖的七星伴月,自打开山立派就没有一个世仆,比之那些奴仆满堂的名门正派,无论要如何人道些。

看着这些孩子,杜美美格外思念冬儿,小丫头会在哪里呢

因太担心冬儿,这次她都没有遵从出尘子的告诫去广州买些孩子带来。她想功夫做在平时,紫姑理当帮她先找到冬儿再说。

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攀上七星墩,朝这边姗姗而来。一看她走路的速度,杜美美失望地叹了口气。紫姑不悦:“梳子样在山里找了两遍都没找着你的活宝贝。已经第三回,也不过聊尽人事罢了。出尘子那牛鼻子老道会不会搞错”

杜美美未出声,按说紫姑的推断更合理,她本身也不是太信神神道道的事,但她总觉得出尘子没把握绝不会蒙她。

美妇来到了跟前,盈盈施了一礼:“师傅,杜姑娘,这一回还是没有冬儿的踪迹。除了死亡谷,哪儿都找过了。木花想,冬儿怎也不可能在死亡谷。”

杜美美咬了下嘴唇:“死亡谷就要开谷了吧”

木花一笑:“杜姑娘不如往别处想想。冬儿不见才多久一个多月罢了。死亡谷半年前就关了谷,冬儿如何会在谷中”她又转向紫姑道:“师傅,那位柳家七少爷的情形有些古怪,您老是不是亲自看一眼他”

紫姑两眼一瞪:“不见你丫头不会是见到个靓仔也失了魂吧”

木花脸一红:“师傅说笑了,木花有夫婿。徒儿是觉得,柳七少不像中了本命蛊。”

此言一出,紫姑和杜美美皆是一怔。女人给情郎下情蛊,还没听说过不下本命蛊的:只有下本命蛊,才能把自己的命跟情郎连在一起。情郎如期回去,落蛊人自然无事,否则就算情郎被万虫嚼身,落蛊人也要送掉半条命;万一这蛊给人解掉,落蛊人必死无疑。这也是谁都不敢去解情蛊的原因--落蛊人在生死关头一定全力相搏,解蛊人要冒生死之险;就算平安地解去了,落蛊人的亲族也会报复。

杜美美侧头想了想:“难道琼姑畏惧柳家庄名头,怕有人冒死解蛊,她也送命嗯,多半如此,琼姑又不是小姑娘,未见得会为情事所困。”

“很好的理由。”紫姑淡笑一下:“不过嘛,老太婆老了。老东西总是多疑。哼,我要见一见柳小子。”

岭南的民居都是干栏式的建筑,人住吊脚楼上,下面放杂物或养牲畜。紫姑坐在竹楼上凭窗远眺,足有两个时辰没动。

贴身弟子木花木槿木桐皆轻手轻脚,深恐弄出声音惊扰师傅。

木花纳闷得紧,按说今儿做成了大生意该开心:琼姑下的确实不是本命盅,能解开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只有七星伴月能解。只要柳家三缄其口,五毒帮恐怕想都不会想到七星伴月:柳家庄在中原,中原高手多得很。而就这么一单生意,大半年的存粮放仓库里,如此好事多来几单才妙,真不知道师傅愁个啥。

一直到太阳西斜,紫姑才转过身,张口就问:“你们说,杜美美是什么样的人物”

木花更纳闷了,师傅怀疑杜美美要对七星伴月不利这狐狸向来只中意拐宝物,可她除非脑子出毛病了,才会朝七星伴月下手。

见紫姑眼望着自己,她期期艾艾道:“杜姑娘是咱们的朋友,是个讲交情的人。”

木槿年轻些,性子直,冲口而出:“要我说,她是最会惹麻烦的人啥子交情,但愿她别哪天跑到咱们这块来躲难活见鬼,不管那些麻烦她惹不惹得起,有没有必要惹,她是照惹不误。我总奇怪她怎么还能活着,她招惹的主儿比她强的不知多少,她却总能歪打正着逃得性命,也总有人帮她,倒叫人佩服。”

“还不是靠色相烂透了的女人贪淫狠皆全”木桐是少年人,最看不惯玉狐这号女人,仗着紫姑向来许徒弟们直言,趁机把心中不满一股脑儿往外倒,“这只骚狐人尽可夫,我打赌她对哪个男人都没真心。”

“说得好”紫姑拍了下手,“木桐所言虽不中亦不远。到了她这一步,最起码不会对任何男人轻易付真心,付真心也不会把自个搭进去。你们俩且去做自己的事,木花替我把骚狐狸叫来。”

[正文:第十章 玉狐劫色紫姑秘令]

紫姑征询贴身弟子见解时,杜美美跟柳晓青赵成在一条小溪边喝酒。她手摇着一只竹筒冲柳晓青道:“七少爷,别这么苦口苦脸好不好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只争个迟早。死亡谷是可怕,可咱们这不是还活着吗好生享受一下罢。”

柳晓青朝后挪了挪:“杜姑娘,在下不是愁死,是愁活。已经灌下整三筒了,再喝不成。家父一向教导酒要少喝,酒会乱性。”

“哟,小乖乖,真是乖乱给妾身瞧瞧。”她身往前凑,樱唇几乎碰着柳晓青的耳垂,吐气如兰:“小哥,你跟琼姑在一块时滴酒未沾吧不也乱了性”

柳晓青是大家公子,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等放肆的女人,想要恼又不敢恼,只好用目光向赵成求救。

赵成见死不救,还说:“咳咳,酒快没了,咱再去拿几筒。”

这下好了,杜美美纤手立即绕了上来。柳晓青情急生智,低呼一声目现痛楚,额头滚出汗珠。杜美美奇道:“小乖乖得急病了哪块不舒服”

柳晓青总共就一件单衣,妖狐手一伸,立马半裸。山风吹来他瞬间清醒:情盅已经解掉了,不能用盅毒发作脱身

眼看要失身,智慧再生,他苦叽叽哀求:“莫碰我是心病。从头回盅毒发作就拉下了这毛病,女人一靠近浑身难受,求你莫告诉别人。”

杜美美心生怜悯:“七少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妾身教你个法子,这种事得以毒攻毒。就好比喝酒,死灌烂灌多几回,再也不会怕酒。”

柳晓青心一横,索性自毁形象:“不瞒杜姑娘,我闻到酒味就怕,又怕人笑话,每回都是硬着头皮灌,到今天都没能中意酒。我也怕女人,府中丫头个个如狼似虎,我是躲她们逃出来的。碰到琼姑,她个头小巧低眉顺眼,让人怜惜,听她说没了男人,我还想要赵大哥帮她母子在海南安顿下来,哪晓得她对我下情盅我不是一朝被蛇咬,是彻底完蛋了”

杜美美失笑:“小哥,丫头都能欺负你,这身武功练来做啥用的”

柳晓青立马道:“家父教导不能打女人。”

“你就给女人打”杜美美笑得前仰后合,“令尊还教导了你什么有没有说过女人是老虎”

柳晓青摇头:“家父只说漂亮的女人都是骗子,越漂亮越会骗人。可不怎么漂亮的也把我骗得团团转,我的病好不了啦。”

杜美美目光闪闪:“那就是说七少爷还从来没给漂亮女人骗过太可怜了,被一朵狗尾巴花下了情盅,还落下这种毛病,冤不冤七少爷,牡丹花下死做鬼才风流。”

“我比较想活。食色性也,食在前,我喜欢享用美食,色留给别人。”他尽可能自然地把衣服披上理好:有人朝小溪接近。

“七少爷要做无心人”杜美美吃吃一笑,欺身缠上来,手贴在他心口:“令尊教导不能打女人,莫乱动天,咋跳的这么快,心口疼”

柳晓青脑袋疼,他再正常不过,男人的生理反应一样不缺,当下智商降为零:“有人过来了,不要这样”

依稀这种话是女人说的,杜美美好不开心:“不要这样要哪样这样成么”

“救命”奔到柳晓青嗓子眼,有人似与他心有灵犀一点通,扬声呼唤:“杜姑娘,我师傅请你去说话。”

紫姑有请定有要事,杜美美只得放过就要到手的小羊羔,回道:“来了。”尤不忘在羊羔身上揩油。

木花实在看不过眼,分花枝走来,敛手施礼:“打扰杜姑娘,我师傅请你赶紧去。”眼神凌利地横向柳晓青,仿佛方才是他在欲行不轨。

柳晓青到底年轻,没看出人家是救他,还以为紫姑反悔了,吓得急扯了一下杜美美的袖子。此女一脸正色拂开他的手,又掩口咯咯笑,随了木花而去。

紫姑也在进食,但无菜无酒,只有药茶煮的一窝粥,她一向吃的清淡。

这粥倒是可口,杜美美一气喝掉大半碗。

紫姑笑眯眯问:“丫头,你跟柳小子交情如何”

杜美美勾唇一笑,并不正面回答,只言:“他是个好看的男人,死了可惜。趁此机会让魔刀欠上大大的人情,合算。赵成是柳家庄前管家的独生子,他老爹为救柳庄主战死后,柳家就不拿赵氏母子当奴仆了,给了他们田产单门独户过好日子。赵成凭着手中一把刀纵横南北,所历血战算都算不清,这些日子帮我打发了好些杂碎。”

“你就知道这些那老太婆比你知道多些,赵母以前是柳晓青生母的婢女。”紫姑盯着杜美美:“你对死亡谷又知道多少”

杜美美愕然:“不就是七星伴月弟子历练的地方吗”

“到我手上才成为七星伴月弟子历练之地。在家师手上,那是一处禁地,再往前是什么不得而知。”紫姑陷入悠然回忆中,“家师过世时,一再吩咐我不可入谷。那时我23岁,年轻气盛,偏想入谷去看一看。这一去,发现里头除了险绝难活人,并无瘴气之类会送人性命的东西。我就把它派了用场,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

她递过去一卷羊皮纸:“瞧,这是谷中地形。入谷的江湖高手不会看到,去历练的弟子却要把它记熟。每隔半年,再由出谷的弟子修一次。”

杜美美并不急着看那图,抬头问:“您老人家有何差遣”

“说不上差遣,只是请你留意些,反正你要入谷去看看冬儿在不在。”紫姑淡淡道:“琼姑没给柳小子落本命蛊,我总觉得怪怪的。方才赵成说我救了柳小子他就愿入谷,柳小子也同生共死般说要跟着入死亡谷。好,就把他们一起丢进去,且看会有些什么事。”

杜美美暗自摇头,人老了是特别多疑,有啥不对劲堂堂五毒帮副帮主果然给漂亮小子落本命盅,她倒要轻看那女人了。而柳晓青果然让赵成为了自己独赴死亡谷,赵成凭啥为他搏命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对紫姑说,笑盈盈道:“您老人家有令自当效力。可您咋不叫要入谷的弟子做”

紫姑牙一龇:“我怕女的给柳小子勾掉魂,男的谁也不是魔刀的对手。”

[正文:第十一章 月夜吐露天大秘密]

半人高的岩洞外头,有块歪脖子大石把洞口遮住,月光打顶上透进些许,令洞中有那么一丁点能见度。

鬼秀才坐在洞外,按冬儿的吩咐将一种石灰石敲成粉,顺便望风。他早对小鬼头恨得肚里长牙,好指望有人来袭,一举把她干掉可惜这只能想想罢了,杜冬儿真的完蛋,除了出口恶气对他并无实际好处。再过两天就是开谷之日,他的罪也受到头了,可以重见外头的花花世界。忍了吧

洞里两人正在为出谷做准备工作,他们用竹筒制了几十个烟筒弹药筒。

在高焕生老家,这种简陋的火药只是用来炸鱼的,如今借助谷中裸露的矿石,略加改造便成了一种武器。

冬儿边将它们打包边说:“差不离啦,再多咱们也带不了。”

高焕生闷闷不乐:“一定得杀出去么你不是说你娘跟紫姑有交情,或许会对咱们网开一面。”

冬儿一脚踢去:“痴线我这般绝顶聪明的师傅,怎么教出个蠢徒气煞为师你说,如何解释咱们怎样来谷中的如何解释在这块呆了快半年还有你这个蠢货又是从哪里来的说你是番人只怕紫老太没那等好蒙。”

“实话实说”四个字梗在高焕生的喉吭口没敢吐出来。有时实话听起来比假话更假,照常理,紫姑一定会认为死亡谷另有一条路通向外面,那她誓必要把这路找出来,这关系到七星伴月的安全,就算冬儿是她的亲生女也不能含糊。

可是,他们到何处去指出这条通道再则他们掉到宋代的时间比冬儿离去的时间早了那么几个月,又好死不死落到了死亡谷,七星伴月的受训弟子个个知道,他们怎么说得清同一时间这世上有两个冬儿照冬儿的理论,说不清的事就不说,一溜了之。

但是这个“溜”意味着一番厮杀,高焕生不由长叹:“这要是在21世纪,小孩子都能理解。真是野蛮蒙昧的时代。”

冬儿恶声道:“野蛮蒙昧我好像记得,正是21世纪的犯罪分子,令阁下一跟头栽到宋代来了21世纪的战争空气污染,哪样不比宋代糟再说了,若是轮船飞机失事,你又命大运差掉到贩毒老窝金三角去,不是比死亡谷更糟”

高焕生解嘲地一笑:“也对,若掉到非洲或者亚马逊河的食人部落,只怕更要命。”

冬儿拍拍他的肩:“即来之则安之,在什么环境作什么打算,在死亡谷中就得像野生动物一样设法活命。你可见过任何野生的东西自怨自艾小鸟冻死了,从树上掉下来也不会有半点自怜。”

“我总觉得你不像小孩。”高焕生审视着冬儿:“你在我们那时代究竟呆了多久”

冬儿哈哈一笑:“现在才想起来问真是后知后觉。老实讲,为师也不知道。才去时我根本没心思弄清,日子难过呀,一个小孩,不能独来独往,不能自个儿租屋住,必须属于某个家庭,也不能找工作,非得坐在学校里头读书,连进网吧玩玩都没资格,生生把人闷死喂,你说,汉字干嘛要简化不然我们两个都可以去考举人考状元。在你们那个时代呆得真叫烦死了,后来我才发现广东蛮适合我,乱七八糟很多事没人管,比华盛顿好对了,有件事对你来讲是大大的妙事,我那时总也不长个子,生理状态永远是小孩,我都以为我要变侏儒了,万幸回来后才半年就长高了半个头。”

“也就是讲,只要呆在宋代,我可能总也不会老”高焕生不由面露喜色,但一会又摇摇头,“你是小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未必会同样发生在我身上。”

冬儿忍不住再踢一脚:“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

七星伴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月光照在竹楼上,有一种朦胧的美。

柳晓青斜躺着,手指轻弹出鞘的利剑。赵成盘腿坐在一边,轻声道:“才解了蛊毒,早点歇着罢。这些日子苦了你。”

“这算啥从小就是你护着我,也该我站出来做点事了。只是杜美美这个妖妇太叫人头疼,比琼姑还难缠”

赵成失笑:“那是你的艳福,我想要她来缠我,人家还不干呢。”

柳晓青欠起身,暧昧地笑道:“大哥是不是看上了她好办,等咱们办完这趟事就去占山为王,把她捉来当压寨夫人。”

赵成轻斥:“胡说八道莫忘了你是柳家庄七少爷,不可以入黑道”

柳晓青老大不快:“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烦不烦我才不要做什么破少爷,爹也不少我一个儿子,他几时在乎过我哼,若不是你,我连武功都不会”

赵成忙打断:“庄主让你习文,是想你取得功名光宗耀祖。”

“拉倒吧你咋不说他是信不过我,嫌我娘是夷女哼,我永远不会忘记,娘咳血一个冬天,到死他都没来看一看哼,什么狗屁名门,我就要入黑道,弄个山寨玩玩”柳晓青两眼闪闪发亮,“你当大寨主,我当二寨主,逍遥快活,气死那帮白道侠客”

“晓青不许胡闹,事办完了就回庄去,听话。”赵成语气有些严厉。

柳晓青撒起赖来:“不听不听就是不听你硬要我听,我就去当五毒帮的上门女婿。”

赵成顿时头大:“七少爷,讲点理好不好”

七少爷腾地直起身,两手乱舞:“行呀,咱们就来讲讲理。某位仁兄曾教导本少爷,男人大丈夫要敢做敢当。又恰恰这位仁兄,让我去钓琼姑,钓完又叫本少爷脚底抹油,啥事都不担当了”

这几句话他虽用了传声入密,但如果有一等一的高手窥听照样不管用。赵成脊背冷汗直冒,告饶曰:“你惟恐天下不知呀怕了你。咱们凡事从长计议。”

[正文:第十二章 坐怀不乱是何故]

柳晓青几句话吓坏赵成,可怜那张脸都变青了,赶紧顺了恶少的意。柳晓青满意地揽过他的肩:“早该这么说了。”

赵成却是另一番心思,在他眼里柳晓青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反正死亡谷中是个什么情形还不知道,不必现在就跟他争明白,事情拖上一拖,没准到时臭小子自己都不感兴趣了。

狐狸习惯夜间行事,杜美美亦性喜在夜色中练武。再过两天就要入谷,今晚她却总也集中不了精神,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柳晓青的影子。她对着月亮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抑制自己的欲望,掉头朝柳赵住的竹楼走去。

狐狸门的轻功一等一,她沿着凤尾竹的枝梢一路飞掠,好似月下仙子凌空起舞。

很快便望见月光里的柳赵竹楼,想到柳晓青活似遭强暴的小样儿,她露出愉快的笑容。但这笑容才露出便凝固前方有一张网。

她迅速后退落地,又感觉了一下,不错,确实有张网。这种网只有练过“冥功”的人在预防强敌偷袭时才会设立,很耗功力,不能持久。

看来柳赵在说些不想别人听到的话。杜美美将耳朵贴到一株凤尾竹上,使出千里听音术。顿时又是一惊:听音术在离网丈远的地方给挡住了,只有“冥功”练到八成以上者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冥功”是一种很邪的外门功夫,柳家庄还真够神秘是柳晓青会“冥功”还是赵成会或者两个都会

杜美美对紫姑的猜疑本来不以为然,此刻心口却怦怦直跳,连带想到柳晓青的母亲是个夷女,赵成之母又是那夷女的婢女,这里头会不会关系到什么国事天下事七星伴月看起来只是荒蛮之地的几座穷山,但这地头可以用来卡住北江,北江乃南北通渠,一旦断了,对大宋江山的影响小不了。难道这两个家伙是辽国奸细

越想越复杂,她不由使劲摇了摇脑袋,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怕啥自出道怕过谁见招折招,且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这时,那张网悠忽消失,看来那两个家伙密谈完了,但她再也打不起兴致夜探柳七少。正欲离去,听到赵成在说:“少寒碜人,只管风流去,杜姑娘哪会瞧上我。”

柳晓青笑言:“大哥果然动心了太难得了,小弟一准玉成”

“越说越不上道,小心她连皮带骨吞了你。”赵成语气酸溜溜。

柳晓青故作恐慌:“大哥千万要救小弟说实话,我怕她,活脱一朵火山莲。老和尚说的对,女人是老虎。哎,我出家做和尚如何最难过的色戒那一关,今儿我已经过了,坐怀不乱啊,不去当和尚可惜了。”

赵成讥俏:“等你哪天能不吃肉再说当和尚的话。你也奇了,跟美人有仇难不成你以后要娶个丑八怪做夫人”

“看伤了”柳晓青语气萧索,“咱府上从上到下,哪个女人不是如花似玉那种心机岂是你我兄弟吃得消的方才的话当小弟没说过,见到美人咱们还是躲远些。哼,美人全是骗子,大哥记牢小弟这句话”

赵成叹了声,半晌道:“杜姑娘其实是一个率真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跟咱们见识过的女人不一样。”

柳晓青大呼小叫:“不得了,大哥病入膏肓了莫说小弟没事先打招呼,我可不会救你,那种献身你找别人哎,收口小弟不要听,小弟要睡觉,才不要听你发梦话。”

柳晓青说睡就睡,赵成却了无睡意,眼前晃来晃去都是杜美美的靓影。

说起来他找上杜美美纯粹是利用一把,可这段日子相随其后,他却感到此女与江湖传闻中的不同,并不是什么歹毒之辈,倒跟柳晓青有些像:长不大,像一个喜欢什么就伸手去抓的娃儿。照说女人淫荡死罪一条,偏他无法轻贱此女。

他在柳家庄的环境中长大的,庄中女人个个像戴着面具的贤淑假人,说的做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叫人生腻。杜美美鲜活率性,不为情色,单是这份率真便像磁石一般吸引他,且打破他了对人对事的诸多固有观念。

他悄然站起步出竹楼,仿佛随意闲逛般渐渐接近杜美美隐身处。

杜美美亦非等闲之辈,知道已被发现,干脆现身:“赵大侠,本狐在这块,赶紧捆了回去审。”

赵成似笑非笑:“休想你要找晓青,自个移玉足。”

杜美美讪讪道:“来日方长,有半年功夫耗,瞧他能不能做和尚。还是小赵爽快,好色之心人皆有之,我就不信那小子中意丑八怪。”

赵成失笑:“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也怪了,这爱美跟好色有啥区别”

杜美美低笑:“爱美就是你家七少爷那种,明明想得要命,非要扮柳下惠。我琢磨柳下惠那会是被人点了穴道,他琢磨这种苦头不能一个人吃,定要让那个名唤柳晓青的后代赔着消受。”

赵成使劲忍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家七少爷中毒太深没救了,杜姑娘节哀顺便,眼睛朝边上看看,好色之徒还是很多的。”

杜美美不乐:“不用朝边上看,本狐就是好色之徒。死小赵,莫当本狐好欺负,本狐就没瞧上你,想怎样谁不晓得你们这班王八蛋,家里美妾一堆,外头相好无数,小心身子掏空了挥不动你那把魔刀。”

赵成苦笑:“杜姑娘,在下是只癞蛤蟆,顶多也就瞧着天鹅流流口水。我倒是有句话想问问,你有那么多相多的,顾得过来说句实在话,如果有很多晓青,你愿意都弄回家,或者在外头搞许多金屋由你养起来”

杜美美想都没想:“发梦他没手没脚非要我来养我老觉得男人脑子有毛病,就说那皇帝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死的快不说,你看皇帝像不像勾栏里接客的男妓男欢女爱要互相开心才好,搞那么多摆样子,自找罪受。”

“皇帝像接客的,亏你想得出。”赵成摇了摇头,“别人的事我搞不清楚,我自己就不会自找罪受。我只有一房妾侍,是我娘要收的。我老搞不明白,跟我过一世的人怎么不是我自己来选。这话咱们也就在这块说说,从古到今都如此,有啥办法似我似晓青,终身大事肯定是家里说话,轮不到自己做主。”

[正文:第十三章 提头去闯阎王路]

入死亡谷的路说凶险也平常:攀上百道石梯,过无名关,越树桥,再启动机关移开一块不知要多少炸药才能炸开的垂直峭壁,便是死亡谷了。

以下是冬儿从谷中活着和已经死掉的人口中套问出来的

无名关长约半里,狭窄的山道仅可供一个人通过。树桥长十余丈,乃一棵横长的活树,到了岩崖另一端才向空中生长,底下并非万丈深渊,深仅几十丈,只是万蛇蠕动,若掉下去不必身中蛊毒也一定“万虫嚼身”。

高焕生理智地再三衡量,认定这是一条阎王路,只有脑壳出了毛病的人才会一意孤行硬闯。倒霉的是他这明智之辈也不得不跟着掺和:总不能在死亡谷过一辈子。

偏鬼秀才一边啃肉喝酒,一边荫一句阳一句损他们:“杜小姑娘英雄了得,名师出高徒啊,高小哥成名那是指日可待了。这一番闯出死亡谷,再杀下七星伴月,可不是一宗轰动江湖的大事么紫姑肯定是要派杀手来追的,来一个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江湖虽大谁不胆寒谁不拜服”

冬儿将手中喝空的米酒筒一扔,龇牙眦目:“师傅瞧着徒儿徒孙和死人差不远了咱们师徒一场,怎么忍心让师傅独活世上”说着一伸手拎起鬼秀才:“且让咱试试,这一巴掌打下去,够不够将师傅您老人家修理成七八十种俊模样”

鬼秀才魂飞魄散,慌忙叫道:“能能能不用试了。老匹夫不会说话,该掌嘴话说回来,这也是给您提个醒儿,杜小姑娘艺高人大量,饶了老匹夫罢”

撩了虎须又求饶,在鬼秀才也不是第一回了。高焕生心烦地横他一眼:“少讲两句没人当您是哑巴”又对冬儿说:“明早就要闯关了,揍扁他还得花力气,留他囫囵罢。”

高手决战前讲究保持一股戾气,若临战前先动手,多少会消解些戾气。虑及此,冬儿恨恨地将鬼秀才掼在地上,吐了几口唾沫。鬼秀才差点被摔散了骨架,却是声都不敢吭。

“两个时辰后换你打坐,机警些”冬儿双膝盘起如老翁入定。

高焕生打点精神四面巡望。明天开谷,能出谷的人免不了心中激动,那些还得留在谷里的家伙,今晚最方便猎食。虽说半年来无人敢打他们的主意,最后一夜却难说。

月移中天凉风吹动,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凉,这辈子都没好好活过,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一回,便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此刻回思发财梦,实在好笑,钱跟性命比起来算什么老爸老妈大概早已接获自己的死讯了,总算是死在见义勇为中,好歹争了些体面。

他深深怀念起武夷山区余脉中那个小村子:村前小河澄清村后山峦连绵,无数溪流林间流淌,春来花开满山,秋至遍野金黄,多么宁静美丽的地方村中数姓和睦相处,有记忆的犯罪事件只得一起:自己偷了老爸跟人家合伙做小生意的钱,连累老妈把没养大的猪买了还债细想想,老祖即为某科头名举人,没可能考不上进士,却做了农民,定是经历了数不清的血雨腥风才做出这种选择,特地为后人挑了一个世外桃源安身立命。偏后世子孙生在福中不知福,跑出来自寻死路。哎,好像现今就是老祖所处的年代,北宋末年若能命大闯出去,会不会跟老祖照上面

“高小哥。”鬼秀才凑了过来,语气颇真诚:“累了吧老夫嘴不好,心里啥都明白,这半年来多亏有小哥关照老夫无以为报,你且去好生歇着罢,我来守夜。”见高焕生没动弹,又感伤道:“这恐怕是老夫惟一能替小哥你做的事了莫怪老夫嘴臭,那是条阎王路。不管怎么着,反正要去闯,歇一下聚点力气,机会总会大些。”

高焕生感动,生死关头见真情啊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你都知道这恐怕是我最后的一夜,醒着好。”忽地声音略抬高:“不用费事去打食,照我看准会有人送上门,咱们安心候着就成。”

有人如风闪走。鬼秀才目光闪了闪,不敢再多事:就刚才那家伙,功夫远在他之上,果然是他守夜,杜冬儿高焕生不一定有事,他八成完蛋。

死亡谷半年一度的开谷没什么大仪式,就是在太阳升上山尖后,那块封谷的峭崖从外面启开,然后江湖高手们入谷,七星伴月尚活着的弟子们和时限满了的江湖人物出谷,接着封谷;晌午时分,峭崖再次移开,新的受训弟子入谷--他们迟一步入谷,是为了从出谷人口中了解谷中地形的变化,还有死剩多少江湖高手。

现在天光已经大亮,峭崖之前的空地上,经渭分明地立着两圈人:一圈是要出谷的江湖高手,有五个,其中一个便是鬼秀才。另一圈是七星伴月的弟子,有十三个。

全身披挂的冬儿和高焕生在距他们数丈外的矮树丛中静卧。她记得才到这里时,七星伴月的弟子有四十多人,也就是说死了一大半,真是残酷的淘汰。可这剩下的却是百炼成钢了,一个个眼里闪动的光芒比饥饿的野兽还凶猛。

峭崖颤动了一下。高焕生紧握竹筒弹的手满是汗水,只得不停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死活都是一会儿的事。”

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峭崖移开了一道缝,随之移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突然,一声鬼嚎响起:“杜冬儿要闯关”鬼秀才倾毕生之力发出嚎声,他受够了冬儿的鸟气,此刻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冬儿恨得差点把舌头咬断,打小混江湖,竟没防着鬼秀才会来这么一手。高焕生则悔得想扇自己两耳光,早知如此,该鼓动冬儿将那老小子宰了

已经启动的机关没法半途停下来,七星伴月弟子“唰”一下散开欲护住谷口。

再不能等了,冬儿手一伸拨出了竹筒弹。

[正文:第十四章 腊月借的债还得快]

鬼秀才若喊的是“有人要闯关”,杜美美准不会那么急着蹦出来。可他把小狐狸恨得牙根痒痒,想让他不指名道姓也难。听到“杜冬儿”三字,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窜过谷口。

冬儿一眼望到那熟悉的身影,硬生生将手中的竹筒弹收住。

高焕生认不得杜美美,手中带汗的竹筒笔直朝那一团绿影砸去。距离这么近,冬儿只来得及狂叫:“莫接”

杜美美见来的是竹筒,已挥动长袖打算像对付暗器那样卷了再抛掉,闻声忙急使“凌波幻步”平行飘开。

眼看竹筒要在崖前炸响,一股强劲的掌风将竹筒击开。

这掌风是紧跟在杜美美后头的赵成所发,他老兄的武功招招制敌于死命,一击便将竹筒击回来处,准确无误地朝高焕生当头落下。

高焕生吓得就地一滚,却滚到杀过来的七星伴月弟子们的刀剑下。冬儿慌忙抛出长索去卷刀剑。那边竹筒弹已落地爆响,杂树碎石溅起老高。

多亏了这一声响,令那些刀剑滞了一滞,眨眼给长索扫散。但高焕生背上仍被划出两道血槽,疼得他哇哇乱叫,窜起搏命。

却说杜美美一见赵成击飞竹筒,以为冬儿要没命了,急怒之下一掌拍过去。

这一掌穷玉狐毕生之力,赵成闪避不及,只得硬接。

两人皆朝后蹭蹭蹭连退了几步,杜美美一口鲜血喷出,染红前襟,随之跌坐尘埃。赵成看上去没事,内里却气血翻涌,又要强行抑制,未见得比杜美美好受。

见养母受伤,冬儿厉叫一声,舍了高焕生打斜刺一斤头侧翻过去,护在杜美美身前,两眼冒火怒视赵成。

赵成暗暗叫苦,本来是想当护花英雄,这会却里外不是人,只好将功补过,忍住胸口的腥味,刀锋一摆掠向被围的高焕生。

高焕生却以为魔刀老兄想再接再厉了结自己,心一横就想扯竹筒弹的引线,打谱让大伙儿一块结伴上西天。

他的手已搭上引线头,忽见七星伴月众弟子作鸟兽散,赵成怪亲热地招呼:“小兄弟,你没事吧”

来的是同伙高焕生狐疑地眨了下眼,随之露出感天谢地的五花笑容,再度蹦起来大喊大叫:“我还活着”

赵成笑道:“放宽心,你有影子,不像是鬼,赶紧把伤裹一下吧。”

武林中人金创药永远是随身带着的,柳家庄的金创药更是精品,不但止血还止疼:里头有麻药的成份。赵成边替高焕生裹伤,边偷眼打量杜美美和冬儿。

杜美美已经盘起腿运功疗伤,小狐狸兀自黑着张脸,恶声咆哮:“阁下拳头大,拳大是老大,不用朝这边瞧,想补一拳只管来”

赵成一脸尴尬:“误会误会,是赵成失手了。”

“我说是谁,原来是赵大侠,怪道能将我娘打成这般血淋淋的惨样儿。”冬儿一看赵成的眼神还有啥不明白,越发皮笑肉不动,冷嘲热讽道:“您老武功高强,这仇咱们是报不了啦。惹不起躲得起,往后在这谷中,见到您老就绕着走”

赵成胸口本来就难受,给冬儿一激,张口“哇”地吐出一大口血痰。这一吐,倒是好过了点,正想说上几句,却见有团东西给人从谷外抛回空地。定睛一瞧,竟是方才乘乱脚底抹油的鬼秀才。

冬儿顿时两眼放亮:“啊哈师傅,这可是腊月借的债,还得快”

把鬼秀才扔回来的是柳晓青,后头还跟着一干新入谷的江湖高手。有人奇道:“这主儿竟是杜小姑娘的师傅”

高焕生在一边急了,武林中拜师好像不是开玩笑的事慌忙道:“咱们是拿食物跟他换字,只是换他教咱们几个字,他识的字也不多”

“说话千万要凭良心呀”鬼秀才急煎煎辩解,满脸哀怜:“高小哥,老夫可是呕心泣血口手并用,足教了您两位五千多个半笔不差的大字。五千多个呢个个都是老夫寒窗十年头悬梁锥刺股苦学来的”说到这竟是带上了哭腔,当真念作皆佳。

冬儿咧开嘴直乐,拱手道:“多谢师傅提醒徒儿。那些字有多少缺胳膊少腿儿的,咱们要好生计较一下。”

鬼秀才吓一跳,他受气不过的确有乱教一气的时候,现眼前铁定有识文断字之辈,依稀杜美美就读过书,只要对一对,又罪多一重于是抹了把头脸上的汗水,苦口苦脸道:“小老儿借个胆也不敢欺蒙杜小姑娘啊,只是小老儿才疏学浅,这个偶有教错之处也是难免的,万祈见谅啊”

柳晓青手抱前胸:“是么这世上竟有您老不敢坑蒙的主儿问您一个事儿,去年十月建康城凤威镖局受托保一幅唐朝字画,到地头字画却变成张白纸,这事是谁作的套去年底湖州一条街上,三家铺子一夜间给人搬了空,又是谁设的好计”

鬼秀才忙调转身打恭作揖:“这位小哥眼生的紧,咱们头回见面罢您可千万莫听人搬弄是非啊,江湖上阔,哪天没风波小老儿就是生了八只手,也做不了这许多呀。”

赵成嘿嘿直笑,却是笑的荫冷之极:“好教您老知道,这位乃柳家庄七少爷柳晓青。湖州那三家铺子中的一家,老板是我赵某人,建康城的凤威镖局是我刘兄弟开的。对不住,您老的那班同伙业已招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咱们到处找您老都找不着,不曾想您老跑到死亡谷来了。”所谓赵刘做“老板”的那些生意,统统是柳家庄的,这事在武林中乃公开的秘密。现今柳家七少爷驾到,哼哼

冬儿笑吟吟拍了下手:“看样子,师傅您老人家欠下的债着实不少。慢慢来,咱们且一宗宗仔细算清爽。第一笔嘛,您老人家呕心泣血口手并用教了徒儿徒孙五千多个字,圣人云知恩图报,又云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涌泉相报免了,徒儿看一报还一报足矣。您老武功实在不咋样,这么着,以前奉上的食物算利息,现如今再一招还一字,让徒儿的徒弟教您五千一百六十七招,扯扯平。焕生,上”

[正文:第十五章 愣种徒孙追玉狐]

高焕生本来一肚皮怒火,恨不能把鬼秀才零刀碎宰,见他霉气连连,成了众矢之的,又不忍下手了,搓着手很是为难的样子。

冬儿咆哮:“你个劣徒,为师的吩咐没听到么还想等这老匹夫再坑咱们一回你以为下回还有这等好运”

满场人大感奇怪,此前冬儿嚷嚷“徒弟”,大伙只当叫着玩的,这几句训斥却是声色俱厉,高焕生亦是一付低头受教的模样,竟是真的

赵成看看高焕生又看看冬儿:“小狐狸,你这么一点年纪就收了徒弟”

冬儿挺胸凸肚:“怎么着瞅在下年纪小么我可没听说过师傅收徒弟,还有什么年龄上的限制,要紧的是把徒弟教得成材成器,该出手时才出手,莫要以为有两下子,见个人就先打了再说。”

那边杜美美已经运气完毕,见冬儿得理不饶人,左右跟赵成过不去,忙盈盈起身,含笑斥曰:“就听你嚷嚷个不停,教训谁呢”

冬儿欢呼一声扑她身上:“娘没事了想死冬儿啦”

方才场中乱成一团,高焕生无暇打量杜美美,此时一掉头,竟似给人当胸打了一拳,又像被电击了一下,脱口道:“你你,太美了像明星一样哦,我是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耀眼”

众人哑然,心道狐狸一门真是邪乎,徒孙的辈份竟然勾搭师祖。

杜美美也觉得荒唐,当众猛赞自己美貌的愣种她遇过,可这小子说起来那个顺溜,脸不红气不喘,望向她的目光满是惊艳,毫无掩饰,全不管别人的目光,兀自喋喋不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难以置信”

杜美美不由得微微一晒:“冬儿,这人是你的徒弟”

冬儿尚未答话,高焕生两手乱摇:“冬儿是教了焕生许多武功,可是嗯,焕生也教了冬儿如何做竹筒弹,教了冬儿唱歌,教了冬儿”

下面的词被冬儿一耳光打回喉咙,伴着狂叫:“好你个欺师灭祖的混球,丢人现眼这般没把持,信不信为师拔了你的舌头”

高焕生只手捂脸,大为不屈地瞪着小狐狸。

一干江湖高手想笑不敢笑,欲走舍不得好戏。赵成看看不像话,忙打转圜:“恭喜二位母女重逢。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是不是先安顿下来”

冬儿悻悻道:“这破谷哪儿还不一样。罢了,随我来。”说着扯了杜美美的手就走。

高焕生忙押着鬼秀才跟上,柳晓青赵成殿后。

这一伙旁若无人大步前行,没谁够胆跟来,更没有人敢起念中途打劫。

很快他们便回到了那个浅浅的大石穴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瞅四周方便。但别人瞅石穴中的动静也是一清二楚,故此等闲之辈不敢问津。

母女久别少不得有私房话要说,四个男人皆自觉地避开。

沿路他们已拣了些柴草,鬼秀才勤快地扒在地上升火。赵成用那柄名声赫赫的魔刀削着树枝准备搭个烧烤架,高焕生和柳晓青则忙着将路上打下的鸟雀穿在树枝上。

数丈外,杜美美佯作发怒道:“你这小鬼头,那日在连江口说去捉条大金鲤,一去就没了影。这一个多月,可知为娘如何过的”

冬儿吐吐舌头:“娘这就要跟孩儿算账么孩儿琢磨着或许是得罪了鲤鱼精,方遇着些怎么也说不清的事。”

杜美美伸指点她的额头:“少弄鬼是不方便说罢不说就不说,娘只要你平安。”

冬儿嘿嘿乱笑,一颗头在她身上直蹭,感动不已。她在千年后呆的时间可不短,前后有过若干养父母,彼时当母亲的能这般体谅孩子的也不多见。

这跟冬儿的来历有些关系,她本是街头偷儿,鬼怪精灵,有回朝杜美美下手,居然投了缘,跟在她后头跑。杜美美就满天开价,不许她叫“姐”得叫“娘”。冬儿叫得那个爽快,把杜美美喜得找不着北,遂根据小丫头字字血声声泪的控诉,冲去把两个控制街头偷儿的荫毒窝主手筋挑断了,喝令他们当地行乞。自此两人结伴走江湖,是极好的伴当。冬儿有啥不便说的事,她从不刨根问底。

说起来,世人常恨至爱亲朋骗自己,其实很多时候若不多问,根本就听不到谎话。杜美美深明此理,只揽着冬儿,把帮着柳晓青求紫姑解蛊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赵柳在侧,她省掉了紫姑要自己注意这两个家伙动静之事。但两人久做搭档,冬儿一听就知道个中还有隐情,当下也不多问,伸手指指了高焕生:“那小子的来历也不易说清楚,他虽是汉人,却不在咱大宋长大。”

杜美美点头道:“他得了你的真传,自然是你这小鬼头信得过的人,不用多说。”

冬儿哼哼数声,悻悻道:“分明是我小狐狸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徒弟,见了娘却想不认师傅,整一个色迷心窍嘿,孩儿瞧那柄魔刀对娘蛮有意思,只怕也不能容他。只是姓赵的丑了些,孩儿瞧不上。”

杜美美失笑:“不得了,这点大就重色,长成怎生了得,小心嫁不出去。”

冬儿头一扬,“大宋的姑娘有几个是自己找的夫君不都是父母之命媒约之言。我有本事这等大的娘亲,不愁嫁不掉。”

杜美美横了她一眼:“你能耐,把事儿推给为娘”

冬儿挥挥手:“娘不替冬儿做主也不打紧,你看那山大王的压寨夫人,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不都是捉了来霸王硬上弓,孩儿不会有样学样”

杜美美笑得花枝乱颤,刮着她的脸蛋道:“好个不知羞的丫头,娘服了高小子是你替自个捉来的”

冬儿撇嘴:“那又蠢又迂的笨东西,孩儿才瞧不上嗯,柳晓青倒还凑合。”

杜美美笑到肚子疼,都说母女同心,果然同心,两个都看上了人家柳七少,不知是不是要跟五毒帮火拼一场。

那头鸟雀已经烤出诱人的肉香,赵成又从袋里取出干粮放火边烤,一边跟鬼秀才算开了明细账:“凤威镖局一单,您老少说搂了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湖州三家店铺亦有这个数,您老打算如何回应”

[正文:第十六章 鬼秀才施计过难关]

杜氏母女在一边闲聊,声音再低,忙碌的主儿们也听得见。

高焕生气得脸通红,立马在心中将柳晓青划归万恶情敌杜姑娘看臭小子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柳晓青却没将他划归敌人,颇为同情地打量再三:好小子一个,一表人才目光纯净,天庭饱满手脚利落,竟给师傅说成是“又蠢又迂的笨东西”果然如此,那丫头干嘛收人家做徒弟

赵成也心生不满,他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做杜美美众多“相好”中的一个,就给那对母女评头论足,八辈子没受这种气他从不认为自己生得丑,也从来没人说过他长得丑,果然长成柳晓青那样,身后永远追着大堆莺莺燕燕,还要不要干正事

善良的穿越青年生气只气自己,万恶魔刀却借题发挥,派头十足地拿鬼秀才来撒气。

鬼秀才一直在琢磨如何混过眼前难关,闻赵成追究凤威镖局和湖州店铺案,忙摆出哭丧脸:“赵大侠您可想岔了。小老儿只不过是替人出个主意,哪能得着上万两白银不满诸位,多少年来小老儿提着脑袋用血汗挣得一点子酬劳,总是随赚随用,硬是了无积存啊。要不然,这把年纪小老儿不会家里享享清福何苦还冒着凭大的风险趟江湖玩命直弄到身中巨毒啊不得不来七星伴月求告,又给发配进死亡谷。赵大侠想想,但凡有钱,谁肯入死亡谷小老儿实在是日子过得艰辛啊”

柳晓青“咦”了一声:“果然名不虚传,您老这张嘴不单会弄鬼弄神,哭起穷来也一等一。不过呢,你有千般说辞,咱们有一定之规。”

“七少爷,千祈饶了小老儿,高抬贵手呀”他眨巴着两眼转向赵成:“呃,这个一定之规怎么个说法”

赵成淡淡道:“好说。阁下吞进去的自然是要吐出来。再则人有脸树有皮,赵某是等闲之辈,柳家庄的面子丢不起。银子这东西嘛,并不能解决一切,您老还得缀上些什么,比如胳膊腿呀,或者您老自废武功吧。”

鬼秀才面色如土,悲呼道:“你们你们莫要这么狠啊好歹放小老儿一条生路,这厢给各位叩头了”当下便爬地上咚咚咚叩响头,直叩得泪水血水满面流,高焕生大为不忍地转过身去不敢看。

杜美美施施然踱了过来:“天可怜见,怎生弄得这般惨本狐斗胆僭越说个情。”

鬼秀才哭脸顿转笑脸:“杜仙姑,小老儿就知您是大慈大悲的活观音,救人于水火。往后去,小老儿家中一准供您的长生牌。”

“好说好说。”杜美美一脸慈祥,若不是瘦了些还真有两分观音相,“阁下与小赵七少爷并无血仇,银子的事,不如就吞进去多少吐多少;面子呢,翻一斤头,总共五万两。本狐吐血徒孙生生给人斩了两刀皆拜君所赐,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跟您细算了,也是五万两。大家清了帐,晌午再开谷时,您老走您的阳关道。”

鬼秀才僵在那儿半晌没反应,看光景宛如中了邪。

好一阵,他才像给人生割了七八十刀,呼天抢地干嚎道:“吃人也不是这等吃法小老儿全身零刀碎剁了亦凑不上这个数小老儿走遍天下,恶魔凶鬼见得多了,尚没见过你们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杀掉我好了”

赵成面露不屑:“省了省了。区区一点银子,咱们还不看在眼里。杜姑娘方才说咱们跟阁下没血仇,不全对,赵某吐了一大口血痰呢这么着,血债血偿,总共十万两银子,一万两割一斤肉,晓青你看咋样”

一斤肉不多,可一斤人肉就要命了,再则这十斤肉也没定下从哪个地方割,包不定半斤就送了命。

柳晓青咧开嘴直乐,冬儿却在一边大呼小叫:“姓赵的,你大方过头了罢什么肉值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龙肉也没这等贵法”

鬼秀才则浑身哆嗦,双手握拳,像在啃自己肉般嘶叫:“罢罢罢老夫技不如人认栽今儿出了谷,老夫拼死拼活,赴汤蹈火,也一定挣够十万两,届时双手奉上。”

杜美美抿嘴一笑:“亏您老说得出口,出了谷由您老去挣银子,我等那辈子才见得着您老的鬼影儿”

马虎眼打不过去了,鬼秀才哭丧着脸道:“那您说怎么着莫说老夫没钱,就算有大把的银子,亦不可能带着进死亡谷吧”

杜美美连连点头:“说的是。但这事也没啥难,本狐以独门手法封了阁下几个穴位,您要不想废了就得在三个时辰里解穴,这附近能解本狐所点之穴的只有紫姑。咱在您老背上留几个字,紫姑自然替我等收帐。”

“算你们狠,啥都算计得滴水不漏”汗水和着泪水,顺着鬼秀才的腮邦子淌落,那情形要多惨有多惨,就见他牙一咬:“老夫实实在在没有十万两银子,找紫姑解穴又要大把真金白银,小老儿哪有只能再入死亡谷不如这么着,老夫提出一个交换的条件”

冬儿扬起脸:“又是交换,你有啥宝贝算命之术,还是你的三脚猫机关阵法”

鬼秀才却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水。”他声音压得极低,“这谷中滴水贵过金,老夫机运凑巧,发现了一处泉眼,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一直没出声的高焕生豁地站起身,痛苦不堪道:“你这个人,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想骗在这谷中快半年也没听你提过有什么泉眼,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鬼秀才忙低声下气:“是这么回事,自您师徒两位来了谷中,这不是没缺过吃喝嘛,再则你们也没问老夫水的事儿。”

冬儿快给气炸,为了水,她跟高焕生不知冒了多少凶险,现如今鬼秀才一句话便轻轻带过了。

气极反笑,她吊起两只眼珠子:“徒儿莫急,谅他老小子跑不了。鬼话连篇怕啥子前账后账一块儿算。”

鬼秀才哈哈腰:“若有泉,那十万两便免了罢”

赵成跟杜柳交换了一个眼色,慢条斯理道:“果然有,一切好商量。”

[正文:第十七章 木瓜动情也生心计]

一行六人匆匆往泉眼去。阳光洒满大地,谷中嶙峋的怪石看去千姿百态,有的墨绿,有的粉白,有的反射着阳光,泛起一层灿灿的金色。

柳晓青东张西望,觉得这儿跟仙境差不离,半点不恐怖。冬儿和高焕生却没半点心思观景,半年下来他们太清楚谷中有多凶险。不过这一路去,倒是半个人影没碰上,个个避他们如避鬼魅。

很快地头到,此处距他们升火的石穴约一里。鬼秀才指着一个石洞比划,示意泉眼